浙商资本总是不安分守己,如今已经马不停蹄地来到喜马拉雅山脚下。
这几天,在西藏拉萨、青海西宁出现了一批浙江人的身影。他们身穿便服,头顶毡帽,混迹于当地的虫草市场,游走在农牧民们的村庄和药品保健品公司之间,每天向当地人打探着关于虫草的消息。
这些其貌不扬的人的背后,可能都隐藏着一条手握上亿资金虎视眈眈的浙商大鳄。据不完全统计,今年浙商保守有10亿资金北上收虫草。
数十名线人先期到达拉萨
这两天,杭州一家规模药企的负责人潘平(化名)一直守候在办公室,等待着蹲点西藏拉萨“线人”发来的情报。
可以说每一家上规模的药材公司,都会有这么一个“线人队伍”,少则10余人,多则数十人。这些人分布在全国各地药材市场,收集当地药材的实时价格、环境变化、政策动向等信息,为企业投资决策提供情报。
今年4月,潘平将一支“线人队伍”调配到了四川,随后队伍顺着虫草采新季节的到来北上拉萨,准备迎接6月虫草新草上市,他们的情报将影响到今年公司手中上亿资金的投资去向。
“由于去年积雪量较大,虫的生长环境很好,产量很可能要比以往大。”谈话中,潘平对于2700多公里以外的市场似乎了如指掌。
如不出意外,潘平将于今年6月在西藏拉萨虫草市场收购一吨以上的虫草。若以统货10万—20万元/公斤的价格计算,动用的资金将达到1亿—2亿元。
每年西藏、青海虫草交易市场聚居着成千上万的收购商、采草客,高峰期时可以达2万人。在青海省冬虫夏草协会会长拉加才旦印象当中,青海省最大的虫草交易市场——“勤奋巷”出没的外来客中基本上以广东人、香港人和浙江人最为活跃。
“去年浙江人消耗掉的数量达5—10吨,市场上流通量可达10—15吨。”这意味着今年收购15吨左右的虫草,保守估计今年将有10多亿资金流入虫草市场,这个数字将可能随着虫草产量的增加进一步扩大。
潘平可以大致描绘出浙江虫草大军的势力。除了他所掌控的公司之外,如英特药业、华东医药、胡庆余堂、方回春堂、张同泰等知名药企和金华磐安、温州苍南等几个中药材市场将是此番进军虫草市场的主力军,约占浙江市场份额75%以上,而杭州吴山花鸟市场、青年路参茸批发市场以及其余省内的上千家药材、保健品零售店占据着剩下的份额。
6月4日,商报记者在走访吴山花鸟市场、青年路参茸批发市场时发现,经营虫草的男人们都已动身去了西藏和青海收草,留下女人们打理着店面。
事实上,杭州已经有人大肆出手了。“这几天价格回落了点,抓紧收了。”6月4日,方回春堂汪立源馆长表示,这几天他们已经在西藏收购了100多公斤新草。
如果不能整编小贩就包草山
杭州往西2700公里、往北1700公里,在拉萨、西宁等地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虫草交易方式仍然延续至今。谈价钱时,两个人将手塞进对方的袖口,比划了几下,一笔买卖就做成了,其间没有任何对话,旁人也无从知晓。
这样类似于古玩交易的方式令外来人一时间难以适从,另一方面,想要从农牧民手中收到一手的虫草,必须用现金交易,大批量采购的医药企业,不可能带着巨额的现金到市场。
潘平现在能采取的方式是,在小贩们到农牧民手中收到草后、尚未到达虫草交易市场时截住他们,小贩们愿意采取汇款的方式交易,通常每公斤要加价2000-3000元。
“虫草一旦进了市场,不仅价格更高,而且容易买到假货。”目前,潘平已经和当地一批小贩建立起了稳定的关系,取得了相互信任,并在质量上给予保证。
如果说大型药企是中规中矩地踏入虫草市场,那么一些民间资本似乎更喜欢剑走偏锋。
在虫草还没长出来的时候,在青海玉树、果洛等地,人们就开始以近乎“期货”的方式开始交易了。一些不愿意或者没人手上山采虫草的农牧民喜欢在采新季节到来之前把自己草山外包出去,从此轻松。
“包一个草山,不管采出来多少量来都归你。”青海省冬虫夏草协会理事张志鸿这样描述着。“草山的主人会根据以往的产量结合当前市场价给你一个报价,你觉得合适,就拿下,这样的交易成本通常比到市场上去收货要低很多。但是谁也无法准确地告诉你这个草山今年真正的产量是多少、产出来的草品质又如何?”
根据以往的产量,包草山的价格通常数十万至数百万不等。有几个人合伙出钱一起包的,也有胆子大的独自一人揽下。
张志鸿是托了不少朋友的关系才在玉树以30万的价格包下了一个往年产量在10公斤左右的草山。
如果和预期的产量一样,算上人工、交通费,相当于收到了成本在4.5万元/公斤的虫草,这比市场上近10万元虫草(统货价)要低很多。
然而,包草山并非稳赚不赔,看走眼,听错话,包来的草山长不出多少草也是有可能的。他现在雇佣了30个工人挖草,结果发现挖草的人数不够,还需要8个人手,如果不能在6月底之前把虫草挖完,苗就会枯死,那将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张志鸿说,通常包草山会在采新草的前一年10月份就会敲定。那时的虫草还只是埋在地下的虫子,即便是道行再深的人,也无法看透这个草山能长多少草,只能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这种独特的方式,拨动某一些人群赌博的神经,让资本趋之若鹜。
明防暗夺的采集权
财富带来的效应,让全国各地的收购商、采草客在每年的5、6月纷纷涌向西藏那曲、青海玉树等地,这给当地的治安和生态环境带来巨大的压力。
2000年,国务院发出了《关于禁止采集和销售发菜制止滥挖甘草和麻黄草有关问题的通知》,当中对冬虫夏草的采集权进行了明确的规定,须经采集地的县级人民政府农牧主管部门签署意见后,向省级人民政府农牧主管部门申请办理采集证。要根据年度采挖计划量颁发采集证,不得超量颁发。采集证必须载明持证人年度采挖量,有效期为一年。禁止无证采挖和违规采挖。出售虫草也须凭采集证。
这一规定在2001年农业部出台《甘草和麻黄草采集管理办法》中得到了重申。此后西藏那曲、青海玉树、果洛等当地政府几乎每年都下发“禁采令”,即使相邻两个县的人也不能跨境采挖。
今年3月22日,青海曲麻莱县发布的禁采令中就有这么一段文字:禁止一切县外人员到我县境内采挖虫草、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签订虫草采挖协议,对于不听劝阻,擅自进入我县境内采挖虫草者,所造成的一切损失和后果自负。凡在市场上招揽虫草采挖人员的行为均属违法行为。
“有些草山很多草,有的草山可能一根草也没有。”青海省草原监理站主任科员肖青宁说,由于虫草的分布不均,就连当地两个相邻村庄的农牧民们也时常为此发生斗殴。为了解决这一矛盾,他们一直在从中协调,并让两个村之间达成协议,合理分配利益。
“禁采令”未能阻止淘金者的脚步。几年来,抢劫虫草、严防“黑车”载运“虫草大军”、疯狂暴利“虫草经济”威胁高原生态、青海十大典型维权案例——“竹签虫草”被退货等相关报道频频见诸当地媒体的报端。
今年4月,在通往青海玉树、果洛的要道就已经开始设卡,防止非法外来采挖者入境,这一情况将持续到6月底。
“有的偷偷绕上去,有的花点钱通过。”杭州一位多年在西藏、青海等地采购虫草的老板说,一些采挖者为了入境,不惜合伙花2-3万元从当地人手中买上一本采集证,采完虫草后只要把虫草汇集到一个人手中,就可以顺利通过关卡去销售。
也有人为了躲避禁采令,在今年2月就开始“潜入”青海,在玉树、果洛等地租下房子,办理一张体户营业执照,可以用作虫草采新季节各卡口的通行证。
据青海省草原监理站不完全统计,从禁令实施开始,每年光从青海省虫草产地被劝返的非法入境采挖者人数在6000人以上,近两年有所减少。
冬虫夏草近年价格表
单位:元/公斤
一公斤虫草每前进一公里涨价37元
2000年到2010年,虫草从每公斤3000元涨到了10万元,一公斤虫草日均涨价26元。
今天,从拉萨到杭州跨度2700公里,一公斤虫草每前进一公里涨价37元。
中国药通网显示,2010年5月份,3500根/公斤的虫草采购均价为80000元/公斤,当同样规格的虫草被摆上杭州药店的柜台后,价格标签被改写成186元/克,即18.6万元/公斤。
“通常要换手4次才会到杭州。”潘平勾勒出了虫草从采挖下来到被摆上杭州药店柜台所经历的环节。
农牧民采完草下山卖给小贩,小贩将收来的草集中倒给市场的大贩,大贩会在市场里设摊招揽外地来的收购商或者卖给医药、保健品加工企业,然后再由这些企业推销到杭州药材零售店。但是很可能不会那么顺理成章,也许小贩与小贩之间转手过几次,到市场大贩手中又会倒上几次,真正到杭州可能已经换手七八次,甚至十多次。
“可以说一公斤虫草每次换手就会加价5000-10000元。”潘平认为,谁能提前一个环节介入,谁收到的草价格就低,这就是浙江人为什么纷纷赶到产地去收草的原因。
不过即使到了产地,他们收到草的价格也大不一样,有门路的人能从农牧民手中包下草山,没门路、没经验的通常只能在市场里收购大贩供应的货,甚至可能买到假虫草。
当然,如果有足够的耐性和精力,也可以一根一根从当地的农牧民手中收货,如3000条/公斤规格的虫草,通常每根在25元左右,价格会比市场里便宜不少。杭州青年路参茸批发市场的张老板认为,一些小老板更喜欢以这样的方式收草。
当各种纷繁复杂的渠道链接到杭州市场,虫草的价格差距令人玩味。商报记者调查发现,3500根/公斤的虫草价格在青年路参茸市场经营户价格为85元/克左右,在吴山花鸟市场经营户的售价则在90-110元/克之间,到了万承志堂、张同泰售价分别为158元/克、186元/克。
“软黄金”的江湖传说
上世纪80年代初,国内很少有人吃虫草,但是在海外,虫草的营养价值已经得到普遍认可。温州老板林臣权回忆,他当年到西藏做服装生意时,途经那曲、拉萨,就会以2分一根(相当于60元/公斤)价格从农牧民手中收几公斤虫草,带回老家以100元/公斤的价格卖给温州苍南药材交易市场的商贩,商贩再以180-200元/公斤的价格卖到广东清平药材市场,最终一公斤虫草会以500元/公斤的价格被香港人和新加坡人消化掉。
业界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可能是新加坡人后来发现了自己当了多年的“冤大头”。1994年,一批新加坡人的到来让青藏高原这片土地变得不再宁静。他们以3000—4000元/公斤的价格从农牧民手收走了当年西藏几乎全部产量的虫草,虫草一度告急,几个月后他们就以1万-2万元/公斤的价格抛售。
当农牧民们察觉自己卖得便宜了,新加坡人已经卷走了数亿元资金离开了,给当地农牧民和收购商们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自那以后,虫草就被戴上“软黄金”的皇冠,即便是从农牧民手中买到的价格就已不再便宜。
“如果世界只剩下一块饼干,你恐怕花一百万元也买不到。”浙江大学管理学院营销管理学教授胡介埙认为,暂时或者长期的稀缺可以让价值渺小的商品的价格被无限放大。
上世纪80年代,由于五针松的培养和成长比较缓慢,成了当时的稀缺资源,我国的一盆五针松被炒到几万元,最后人们纷纷去培养五针松,一段时间后五针松价格就回落,现在几乎没人要。再像17世纪“郁金香热”席卷荷兰全国以至欧洲成了荷兰疯狂金融投机商们竞相追逐的目标,有人宁愿用一座酒坊或一幢房子去换取几粒珍稀的种头。
事实上“五针松”、“郁金香”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但是资本追逐的对象可能不需要考虑太多的实用价值,只要它们稀缺就有可能被追捧,胡介埙说。
虫草同样具有明显的资源稀缺性和地域垄断性,在人工栽培技术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情况下,市场需求量与实际供给量间仍存在较大缺口。
“由于浙江人生活水平的提高,保健意识的增强,虫草可以说是半刚性需求的商品。体积小、重量轻,一小包可能就价值十几万,邮寄、随身携带都很方便,更重要的是比较容易保存。”浙江省医药保健品进出口有限责任公司推出的国内贸易品牌“上上参茸”负责人透露,不少老板因此偏爱“收藏”虫草。
在他所知的虫草商的圈子中,一位老板曾经到西藏收购了500斤虫草,堆在自家一个几十平米的房间里,房间里一年四季开着冷气,等到第二年才慢慢拿出来卖,那一轮操作让他每公斤赚上两三万。
扑朔迷离的造假术
“这或许是猫腻最多的一个行业了。浙江人到西藏、青海收虫草、采虫草,不仅仅面临政策风险。”杭州市青年路参茸批发市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板说,他做了十多年虫草生意,虫草交易市场一些不成文的规定,曾让他吃过不少亏。
“5%断损率”,当交易完成后,如果你发现几根“断条”后想要退货是不可能的。人家会告诉你,允许5%断损率,所以在买之前就要擦亮眼睛。
“缩水草”,每当到了新草上市时,价格就会下跌一部分,但是千万不要以为价格真的跌了。新草的水分永远比陈草多,当你放上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100克变成了85克。
“竹签虫草”,农牧民在采集虫草时不小心挖断了,为了卖相好看和多赚钱就会用竹签把残断虫草连接起来,这种“整容”做法在行内十分普遍,无论上等还是中下等的虫草都有这种情况。
杭州市药检所副所长宋旭峰说,近五年来,他曾接受了至少2000起参茸滋补品鉴别咨询,其中大部分是冬虫夏草。这当中造假术升级改良、层出不穷。
据《中国药典》,供药用的冬虫夏草只有一个品种,它是冬虫夏草菌寄生于高山草甸土中的蝙蝠蛾幼虫产生的复合体。蝙蝠蛾科昆虫的幼虫感染了冬虫夏草菌。在冬虫夏草菌吸收完虫体的营养后,第二年就从虫子身体中长出地表,并繁衍下一代。
目前,光是常见的天然假虫草就有四种,分别是亚香棒虫草、凉山虫草、新疆虫草、香棒虫草。
另外还有人造假虫草,造假者利用植物的茎或百合科植物黄花菜的花蕾充子座,在虫体头部用黏合剂黏贴而成,拔除假子座后,虫体头部无破损。
宋旭峰说,这些假虫草有些具有毒性、有些副作用不明确,这是它们未能列入《中国药典》的主要原因。
掺假方法层出不穷,如在虫草表面上涂上重金属增重,通常为钼金属,只要放入水中就会发现沉淀的重金属;
也有用在虫体内插入保险丝、铅铜丝用来增重,此种方法一经折断就会发现;
再由上面的方法改良后,在虫体内注射金属粉增重,通常是在新草刚采挖来的时候注射,等到晒干后,便和虫体融合;
或者用高浓度硫酸镁液体浸泡增重,经过浸泡的虫体晒干后,硫酸镁会残留在虫体内,食用时有涩味;
抑或用黄豆粉、淀粉模具压制而成,压出来的假虫草大小形体一致,所以通常会掺杂在真虫草之间;
此外,一些商贩为了虫草美观,买得起好价钱,会用硫磺将虫草熏黄。
宋旭峰表示,在他多年为市民鉴别冬虫夏草的过程中发现,大部分假虫草是消费者去产地旅游时买来的。此外,假虫草通过朋友馈赠、市场购买、展销会、团购等也会流入到消费者手中。
杭州市药检所提醒市民,通过上述渠道得到的冬虫夏草要多留个心眼,如果对刚买到的药材有疑问,可以到位于艮山东路455号的杭州市药品检验所免费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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