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菇事】：（9）冯贤林的启示

不大不小菇

    当年搞竹荪，制种是最困难的，因为周期太长，菌种盖面不容易，污染率很高（竹荪并不怕污染）。现在的棘托竹荪完全不同，菌种生产周期和香菇差不了多少。
    所以，有了这么一大批菌种做本钱，俺看起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在召唤，那时候竹荪干品价格高到800元/500克呢，何况我的是长裙的，个头大，产量高。
    菌种做好了，要落实地方种了，冯贤林答应的备料和土地却没有着落。说起来也不能怪他，第一是因为菌种培养期间我们根本没去，这个不属于技术问题，我们疏忽了跟进。第二是有了香菇的前车之鉴，农民抗拒搞食用菌。三是张老爷子不去了，乡里和县里也就不怎么理睬这事了。
    又谈到张老爷子，得插一个笑话：
    那天我在西塔乡里遇到老爷子，陪同的是县委书记A，（有关信息见13楼）我开口就喊张伯伯，老爷子又搞不清楚谁是谁，爽爽快快就应了。这一切县委书记是看在眼里了，立马过来和我握手寒暄，当我表示是来搞竹荪的时候，A书记极其热切的表示了感谢，同时当着张老爷子的面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全力以赴支持工作。中饭后，大概1点半，估计老爷子午休了，A书记蹑手蹑脚的到我住的房间里来。拉扯了几句，A书记即直言不讳的问我是老爷子什么人。我说我是老爷子的故人子侄，A书记便透了一口气，然后腰便忽然挺直了，脸上也随即露出那种日常的神态，隐约就有些威严的感觉。可惜俺虽然出身平民，在南昌就读期间多曾见过些高官，甚至出入人家家门，并没有丝毫敬畏之感。这也许就是不能得到上司青睐，自始至终都是布衣身份的一个本质原因吧。A书记接下来讲了几句勉励加奖励的话语，便籍故离开。
    我明白，书记以为我是老爷子什么至爱亲朋了，原想不要错过机会，却发现这小子原来就是个擦边球，前面许多热乎白白浪费，而挤出的亲近也确实累到了书记的脸皮，这就显得有些罪不容诛了，幸好不是帝王时代，欺官之罪也不比欺君之罪，书记已然极其大度的原谅了我了。
    所以，没有了县委书记的支持，自然也就没有了乡里的支持，冯贤林努力不努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得立马启程回宜春。

zhaiyonggang200

不大不小菇 发表于 2012-12-28 16:42
当年搞竹荪，制种是最困难的，因为周期太长，菌种盖面不容易，污染率很高（竹荪并不怕污染）。现在的棘 ...

老师故事讲完了要整理成书，只是有些人还是A,B,C,D这样较为妥当或代名，免得以后找些麻烦事，我们相信你说的是真人真事。

不大不小菇

    回单位当然是搬兵啰，我只是个搞技术的，和官方对话根本没有资格，你再怎么谦卑，怎么低声下气都没有用，因为人家不是和你讲道理，也不找借口，而是直接用经典中国脚对付你——一句研究研究再说，把你踢到罗马去。
    我的上司F，一个笑口常开的和事佬，也一路和我骂骂咧咧的坐着摇篮似的班车再到西塔。这官本位的奇妙就马上暴露无遗，罗主席奉命再度出马，费尽口舌，整到农民不耐烦，弄了些边边角角的小地块，勉勉强强把种播下去。原来计划5亩低的菌种，种了不到二亩地，反正种多不坏事。回程路上，F和我一样泄了气，当初他那些宏图伟业，是再也提不起来了。我们这一次离开西塔，估计是不能做再回了的打算。
    但是，我们还是再次回了西塔。
    那二亩地，天不管地不收，我们都以为，这一次虎头蛇尾的工作就该玩完了。实际上，播下去的那些竹荪绝大部分都因为完全缺乏照管，不是被雨水淹死，就是被动物踩踏一净，只有一块很偏僻的，周围都是松树的地方，菌丝长得不错。一天，冯贤林偶然路过那地方，发现居然好好地没有什么破坏的感觉，拨开落叶，菌丝雪白。冯贤林于是按我们的交待盖上了覆土，要说冯贤林这个方面是真的不错，虽然总是过量，但那个努力还是真的值得夸一夸的。这一回，他又把土盖得太厚了。
    6月，奉新那边托人带信来，说发现地里长出几个大包包，F先生就便过去看了一下，果然是竹荪蛋，这家伙，因为覆土厚了，那地方又荫蔽，只长出了二三十个，但个个都是巨无霸。
    又过了些天，估计该开伞了，F和我再赴西塔。这一次我们第一次看到由自己搞出的竹荪，这是一个直径超过10cm的菌蛋所长出来的。
    那天真的好巧，我们一到，冯贤林就说，估计那个最大的家伙要开了，现在有点高。因为夜了，又远，我们决定第二天再去看。哪里知道，第二天我们还在吃早餐，冯贤林大呼小叫跑来说，不好了不好了，断了，断了！F问气喘吁吁的冯贤林什么断了，冯贤林说他去看那竹荪，发现已经长出来快一尺高，黑乎乎的头太沉，整个竹荪菌柄支持不了，断在那里了。
    没办法，我们只能把那竹荪连托一起弄回来，好家伙，一称，足重两斤六两，那托就重达一斤四两。我们用根竹棍插到竹荪菌柄里，在木盆里放上热水，把竹荪剥掉菌盖（这家伙差不多一两重）放在盆里，然后用竹篓罩住，薄膜一蒙，然后大家围坐在那里，看着菌裙慢慢撒开。不到一个小时，我平生所见最大的美丽的长裙竹荪幸福的绽放在眼前，如果那是一条布裙，相信足可给三岁的女孩穿了。粗大的菌柄直径估计有6-7cm，裙子网孔超过1cm，那种华丽而亭亭玉立的姿态，让在场所有的人惊呆了。

田鸿

鄢老师，这个歪菇事该改为正菇事了。以后学做竹荪一定向鄢老师学习！！

东方慧恒

没了？{:soso_e132:}正看得起劲呢！我是今天才看到啊！...

不大不小菇

    一群人围住盆子看竹荪撒裙，当然不会默默无语。罗主席问我这可以烘干出多少干品，我说一两多点，冯贤林便在旁边咋舌：那不是差不多100块？这算盘他打得好快，算一算估一估，那地里的二三十个蛋就是两斤，一千六啊。就那十几个平方米，能出这么多产值，想到原来也并没有花什么功夫，冯贤林不禁叹气，要是真的5亩都这么出，就是按十平方米出一斤计算，那也是26万多，或者那2亩不废掉，就是10万多。大家听冯贤林这么一算，都颇有后悔的味道，但谁都不好意思明说，因为这种打自己耳光的事情实在也难以启齿。
    为了西塔这次推广活动，几乎前前后后花费了1000多元，只是差旅费和出差补助，还不包括菌种，要知道当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我们单位拿这笔钱也不容易。冯贤林轻轻问我，要是他买菌种要多少钱？我告诉他，按照市场行情，用掉的菌种得一万多元，按4元一瓶计算的，而做这些菌种的原种80余瓶，要近千元。因为当时很难找到供应批量竹荪菌种的地方，这个价格还是有价无市的。冯贤林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看得出，他可以猜到没有下一次的支持了，而让他完全自己做，也不敢！
    次日，我们是真的告别西塔了。有关那些竹荪的最后归宿，我们也不知道，按常理，应该是乡里拿去孝敬了县里，当然乡里也会品尝一下的。我个人对此已经毫无兴趣，唯一遗憾是那时候自己没有相机，没有把这个我亲自下的大蛋的光辉形象保存下来。
    过了一两年以后，宜丰的黄岗山和铜鼓等地就引进了棘托竹荪，其时价格还是相当高的，然后就一路直跌到几十元一斤的价格了。竹荪生产于是跌入低谷，然后，低价维持了很长时间，随着方法技术的进步，产量继续提高，而价格即使不变，也利益逐渐上升，而因为长期的低价导致市场的扩张非常平稳，现在竹荪价格也稳中有升，波动已经不大了。不过这些产品，和织金竹荪网友的产品是不在同一个档次上的，和我多年前搞的长裙竹荪也不是一个档次，以今天的物价，这种高级品的价格即使卖800元一斤也不算贵了，因为礼品装棘托竹荪也卖到300多元了。

jqdcyz

好故事，长见识。

不大不小菇

    题目取名叫启示，下面我来谈谈启示。
    启示一，做食用菌这一行，政府行不通，公家行不通。
    这个论断的来由是，我看到太多的有权不负责和负责没有权。在西塔的遭遇，责任不在冯贤林，也不在我们，而是在于这个体制下的无奈。
    启示二，要做好食用菌的栽培，文化知识很重要，这里说的文化知识不是专业知识，而是常识。从说服冯贤林的过程里，我分明看见缺乏常识的判断方式在民间的流行和泛滥，这种泛滥在论坛里也不少看见。常识的养成，既不靠学校也不靠师傅，靠自己的脑袋勤于观察思考，这话虽然和张老师的结论一样，却真的不少抄袭来的。
    启示三，没兴趣别入行，冯贤林其实在这一次整个的推广过程里，是一点没落下，却不敢动手，即使买种，即使请我们去协助，即使什么活都请人，按照他自己算的产出，即使跌到500元一斤，那也是相当暴利的，因为在那里，原料不要钱，土地约等于不要钱，但他没兴趣。他每次的进入，无论成败都是被动的。
    启示四，无论是坐在办公室的我或整天忙碌的77，你们千万记着带徒弟也好，搞培训也好，不是自己非常执着要干的，别理他，没有执着和兴趣，干这行不可能成功，这行没有侥幸的机会。
    启示五，做政府项目，千万不要执着什么成功，你自己的利益保障有了，尽力而为就可以，不要殚心竭智的干，那费力不讨好，惹自己不开心。
    最后一个启示是一个小故事：今年夏天，宜春学院熊筱娟教授（是我的乡姐）介绍一个学生来我这里学习，那孩子被我拒绝了，拒绝的时候，我给了她一些忠告，因为这句忠告，这个女孩特意到我单位找我，她说它的本意是来谢谢我的忠告，同时要问我一个问题。她是一个“大学生村官”，整天想着要做点什么，觉得这样才对得起村里的乡亲。我回答她的是：你先了解乡亲们需要什么，钞票这种需求除外，不必要想什么招数让村民接受，而是要解决村民的实际需求，那怕你只能做一件，比什么都好，否则，村民不会接受。这个孩子非常高兴，说她终于明白了！而这个孩子都明白的事情，我们的政府和官员似乎并不明白，现在食用菌方面的补贴，都是给了那些需要钞票的，而不是把补贴的钞票，转变成为业者的实际需要。所以这最后一个启示，要送给管理着我们这个行业的官员和机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