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是零散的、无序的,但我总是静静期待一本好书的出现。我对好书的标准有一条是,我阅读时,有一种想强烈读下去的愿望;当沉醉在那些文字中时,你也好像参与了作者搬运文字的行列。我相信这些书是与我的心灵相通的,并且在持久地唤醒我。我期待着这样一声召唤:伙计,咱们一同上路吧!
??我的床头常年摆放着多本待读的书,这些书,就像我面临的几条交叉小径,我不知道现在应该走哪一条。这样的困惑常常带来不安甚至痛苦。我相信这些书都是心灵的矿藏,我不注重它以什么形式存在着,就像“自然中不存在什么形式,因为那里既没有什么内部也没有什么外部”,首先语言在刺激我,让我的眼睛映照出一种美。
??早年写论文时,往往要翻一本与论文无关的书,偶尔有一些词,突然从书中跳出来,给我带来灵感。我从不抱着在书中捞得什么实用知识的幻想,而是在乎书中透出的生命气息和智慧,也不期待把书中某种无意识的东西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有时读一本毫无理性的书,就像步入云雾中的狭窄小径,让自己也消失其中。博尔赫斯在那篇著名的小说《交叉小径的花园》中写道:“……难道我就得去死,后来我想想,一切事情都恰恰发生在我身上,而且恰恰是现在。”“恰恰”暗含着别无选择和命定的忧伤。
??通向花园的路,或者说通向心灵的幽径太多,这时你走哪一条都无所谓,这时的选择是毫无意义的,总有一些事情要“恰恰”发生在你身上。所以我身边的这些书就像“旁边的花园”,等待着我的步履出现。
??现在,我正迷恋在法布尔的昆虫世界里。你走进去,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渐渐呈现出来,使你感到新奇,甚至羞愧——为人类的愚笨而羞愧。在这个并不引人注目的世界里,你无法想像,一个小小的昆虫有着怎样的令人不可思议的本能、计谋和手段。比如我们都熟悉蝉的歌声,却不知道它是个天生的聋子,更不知道,它为了在阳光下欢唱一个月,必须在地下苦待四年。这就是一个“歌唱者”的寿命。所以我们不要责备蝉的那种狂热的鸣唱,因为它要用整整四年的黑暗,才赢得极其短暂的幸福。再比如,萤火虫这个打着小灯笼到处乱飞的小东西,谁能相信它竟是肉食飞虫,有着凶猛的捕食手段。它有牙齿吗?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它捕猎的对象,竟是比它庞大得多的全身被硬壳包裹的蜗牛。
??美丽有时暗藏着怎样的凶险,人们总是在总结这样的启示,却缺乏对天赋本能的认识。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告诉你的是,天赋的本能究竟是怎样分配的。他花了20年的时间来观察、写作,情有独钟,不小心把一部研究昆虫的科普书写成了一部200多万字的文学名著,还差点摘取了诺贝尔文学奖桂冠。
??因此,阅读法布尔使你有种一举双得的快乐,而这样的书实在是少之又少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其实是个大得让你感到促手无策的美丽花园。过去国内的译者把这本书断章取义地译成仅供小孩读的科普小常识,这种短浅而功利式的作法实际上是在损害法布尔。我想不管你有多老、多小,读这本书都是适合的。
??我们常常听到有人抱怨:现在的书太贵。书价猛往上窜,是事实,大众的抱怨没有错。但说句老实话,如果你是个真正的读书人,那读书的成本还不在金钱,而是时间。
??曾读到过一个令我难以理解的故事:英国一个读书人,藏书万册,却没有时间阅读,极其苦恼。有一天晚上,他趁家人睡觉后,用一只大布袋装了满满一袋书,偷偷地沉在了河底。他说,这些书都是好书,他不忍心看到这些好书像没有生命的砖块码在家里,只能用这种埋葬的方式来解除内心的痛苦和折磨。后来我理解这个可怜的读书人的行为,天下的好书实在太多,如果你仅仅满足自己的占有欲,你就成了这些书的埋葬者,这就有点像一个皇帝占有无数的妃子佳丽而无心去爱,最后她们的美丽青春被时光化为朽木。男人有一种天生的占有欲。有人说:男人买书如同女人买胸罩,往往比实际的需要大一号。想拥有世上的好书者,真有点想把身边的情人都娶做主妇的贪心。
??我喜欢一句朴实而实在的一句话:有书好好读。这是一种健全平静的读书心态。在人的一生中,也许只有几本书从手中过一遍后即成旧书,读来读去就读没了,最后融进了你的生命之中。 |